這是好的文化啊,有什麼好說嘴的?
禮拜天帶比比去吃東西,一上捷運就只剩博愛座有位子,比比想也不想一屁股就坐下去了。我說這是博愛座耶,妳怎麼就這麼坐了,比比天真地說:「我也是小孩子啊,而且等等有人要坐時我會讓給他的。」非常符合讓座文化的精神。
我心有所感地對比比說,他為什麼要妳讓呢?這本來就是他的位子啊,是妳佔著人家的位子,他為什麼要向妳討一個讓座的人情呢?比比好像就聽懂了,很乖地站起來和我繼續聊天。
捷運上的讓座、兩岸談判的讓利、棒球比賽的讓分,「讓」,本來就是一定程度以上對下的同情表現,不見得是種美德,更甚者會透出一股強者炫耀及既得利益者施捨的氣息。
前幾個月,我拜把兄弟的小孩出生,結果健康檢查卻因聽力障礙而沒通過,聽到醫生宣佈這個惡耗時,他覺得一陣暈眩,差點昏了過去。我的心裡也是一陣難過,卻不知用什麼方法安慰。程度上來說,人本來就是生來不相同也不平等,這些天生的差異,就像我的矮胖近視一樣,但我知道,不管說什麼都對他們心中的痛苦不會有實質幫助,硬是把話吞下來了。
忘了在哪一本故事中,讀過一則短篇,大意是說在一個星球上,每個人都有三隻眼睛,臉上二隻,後腦一隻。
有一天,一個只有臉上二隻眼睛的小孩出生了,父母難過自己的小孩是個殘障,親人朋友無不抱以同情的眼光。小孩一天天地長大,因為他的缺陷,大家處處讓著他,不斷地用態度提醒著他是不正常的事實,雖然也用了一些特別的方法,讓他生活上不致受到太大的影響,像是將車子裝後照鏡,但小孩還是不快樂。
有一天,小孩因緣際會來到了地球,看到所有的人都和他一樣,不再有人特別關注他,不再有人讓他,也不再是異常了,他才真正地快樂起來。
說到同情會讓我有不同的看法,是在網路上看了一位小時候曾被強暴的女孩子所寫的文章之後。在她看來,她覺得被強暴並沒有那麼嚴重,請注意,是沒那麼嚴重,而不是不在意。在她慶幸自己沒什麼損傷,而輕描淡寫地說出覺得沒什麼,只是損失了連自己都不太在乎的處女膜之後,周遭及網路上的反應卻意外湧入大量的同情與安慰,或是質疑她為什麼這麼不在乎,仿佛在教育著她被強暴者應該要有著什麼樣的痛苦與姿態。
對於受害者而言,可怕的不只是強暴本身,如果把事實換成「走在路上被人砍了一刀」,聽起來也是很可怕吧,所以重點應該在於暴力本身,而不只是對於性的自主意志。
性的傷害程度每個人都不相同,也應該只有她們自己最明白,毋需外人一再地強調被強暴是一件多麼悲慘的事,儘管事過數十年也沒留下任何傷口,旁觀者卻藉著不斷地同情來加強教育妳,就是應該要非常非常地難過,否則這就是道德觀有問題。這些以氛圍強加在受害者身上的壓力,常常比起強暴本身更具殺傷力。
我不是在為強暴犯說話,反而是要你放棄自以為是的同情與救贖,比起在路上被人砍,被車撞,她們都是一樣的無辜,別人在傷口復原後仍能走回原來的生活,為什麼被強暴就注定紛擾一生?至少她還沒有任何損傷啊。
不是她把這事看得太輕,而是別人把這事看得太重,把清白看得比起斷了一條腿還嚴重,是不是就太過份了?是他們真的失去自癒能力?還是社會觀或旁人的同情不准許她們癒合?許多人能指著自己的傷疤說,這是他小時候被車撞受的傷,有誰能說,這是我小時候被強暴留下來的傷?
還是老話,我要不厭其煩地再回頭強調,我並不是反對讓座,並不是沒有同情心,更極度反對強暴,環保、招妓、吸毒、死刑問題也都是,我強調的不是事件本身,而是以更中性的角度及立場去看待,並希望藉由不同面相與社會價值觀,深入地探討這些事件中散發出的訊息,國家殺人為何理直氣壯?環保為的是少數人的利益還是地球?阻止招妓到底幫助了誰?「讓」的背後是否透露著驕傲與階級的氣味?同情是否真是受予人真正的需求?
還是這都只是公告大眾如何去安撫自己已盡一份心力的標準操作手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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